到达法雨寺时已是黄昏时分,寺庙的正门已经关闭。从后门进入寺内,院内人影寥寥,大殿内却是灯火通明、诵声朗朗,僧人们正在做晚课。接待处的老者告诉我今天客房已满,本来是要夜宿法雨寺的,想体验一下清灯枯寂的寺庙之夜,看来只好改投他处了。请香处已经关门,双手合什敬拜一番后离开寺庙。法雨寺下面的街道很是热闹,连问了几家旅店,居然全部客满。我这才意识问题很严重,今天是周六,又是初一。上岸时,一船船的游人络绎而至,码头上摩肩接踵、人头攒动。
在小广场上抽支烟,有个年轻人过来问要不要吃饭,反问他有没有住宿的地方。帮我问了几个家庭旅馆,居然一个房间都没有。自己往前一路问过去,全部客满。锦屏山庄门前一个中年人看我悻悻地出来,似乎早就知道了我的处境,于是又帮我打电话联系房间,尔后又带着我来到居民区,家庭旅馆家家爆满,居然连一张空床都没有。
中年人说,人多的时候,晚上总会有人无处住宿而栖身在外。我忽然想起去年去黄山时的情景,西海景区外还真有不少人无奈地坐在露天广场上。当时还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提前在北海宾馆预订了房间。
谢过中年人后,我又往回走,索性先填饱肚子,补充足够的热量,今晚我就做一个普陀山的夜游人吧。但是,前几天胃痛,而现在浑身湿透,头好象还有点痛,心里不禁担心起来。
在中山饭店点了两个菜,和服务员攀谈几句,又帮我打电话找房间,依旧没有。正吃着,那个中年人进来了,原来他在这家饭店工作。他很热心地替我想办法,问服务员能不能借个被子,他的房间有空床,可以在那儿对付一晚。
饭后,随着中年人来到山上一个很偏僻的小房,是饭店员工的临时宿舍。服务员和她做厨师的丈夫帮我拿来一床还算干净的被子铺好。
小房很简陋,里面两侧各一个上下铺,门口一个床上堆着乱七八糟的,另一边是脸盆等一些杂物。窗户不大,还结着蛛网,窗下的小桌上摆着几本佛教有关的书。推门出去,外面松涛阵阵,一片夜的暗寂。对面山上树影婆娑,夜幕下轮廓居然很象一个菩萨的卧像,头顶还挽着发髻。
洗过脸,和小伙子闲聊了一会儿,他说九七年南海观音铜像开光时他也在场,目睹了铜像上空祥云中射出的光芒。观音示现普陀山的灵异事迹颇多,这次更是轰动海内外。坐下来,拿起小桌上的一本书,是净空法师的讲经录。这个净空法师是台湾净土宗大德,前些日子看过他的《和谐拯救危机》。经讲得浅显易懂,有些观点我很认同,而有一些却难得其旨,更谈不上信服。
床上没有垫子,被又很薄,睡在上面即凉又硬,拿出我带来的屁垫放在下面,好了许多。晚上很快就睡去,中间醒了几次,一直做着乱七八糟的梦,一个与菩萨有关的都没有。
次日清晨,外面阳光很好,满山古树葱郁、峰峦叠翠。小房隐藏在茂密的林间,有点隐者陋居的味道。临走时,中年人把那本讲经录送我,真的很感谢他,否则昨晚游荡在外面,饥寒交迫、困顿疲乏,不知我会熬成什么样。给他钱,不要,说帮人帮到底,这让我有点意外。
到中山饭店吃了碗面,前往佛顶山。阳光透过树丛洒在石阶上,路上登山的香客络绎不绝,有活泼的儿童,举步维艰的老者,还有三步一扣首的善男信女。佛顶山的顶峰已改为军事管理区,游人禁止入内,不过顶峰附近同样可以鸟瞰整个普陀盛景。南海观音屹立在岛的南端,百步沙、千步沙更是尽收眼底,朱家尖岛跨海大桥也清晰可见。
佛顶山上慧济寺里的人越来越多,香火极盛。在庙里请了几柱香,许了几个心愿,和昨天南海观音前一样。许愿是俗套,但心里对菩萨的敬意却是真实的。净空法师说,心中有佛,不烧香磕头也是一样的。佛教仪轨是形式上的东西,或是显示庄重,或是做给别人看,当然对于不谙佛事的凡夫俗子,弄些程序来表达他们对佛的虔诚也是必要的。即便是这些程序,很多人也不遵从,烧香或是高香,或是一把,好象给菩萨送礼一定是多多益善。但转身就做一些与佛理背道而驰的事,乱扔垃圾、排队加塞,甚至为争一个摄影景观而怒目相向。
许愿并默念佛号,会给你的心愿加持,净土宗如是说。佛教讲究因果报应,报应的事有偶然的成份,难以拷证,但因果关系却是自然规律,是必然的联系,但也常常被张冠李戴。你烧香拜佛,保佑你金榜题名,不等于你无须努力就可以高中,用心苦读才是正因。你扶着盲人过马路,是在做好事,不等于你就可以不看来往车辆就安然通过。你做好事,人家谢谢你,这是因和果。你不看来往车辆,被车撞到,这也是因和果。如果因为自己做好事,最后出了事故,反而埋怨好人没好报,那就是以此因对彼果,误读了自然规律的本旨。 佛顶山下行索道没有几个人,而山下等待上山的则是人潮汹涌。索道下方是建设中的宝陀讲寺,规模不小、设计也颇讲究。右边的海湾里黄沙弯如新月,是一处不错的沙滩。打开地图一查,是虎沙。
看时间还早,就下到沙滩一边的岩石上,打开行囊,把湿的衣服拿出来晒在石头上。而我则脱下鞋袜,赤脚走到软软的沙滩和凉凉的海浪里。一条小溪从山上流下,顺着沙滩上的河床缓缓流进海里。小河入海流,居然是这样的轻灵惬意,弯弯曲曲、大大方方地把自己清澈的身形溶入涛涛的波浪中。
沙滩两侧是绵延的小山,像老虎嘴的上下颚伸向海里。沙滩上只有我一个人,找个树棍在沙滩上写几个字,有宝宝,有艾薇,还有心中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愿望。看着涌来的曲线轻轻地掠过字体,白浪过后,沙滩上完好如初。那一行刚刚还很清晰的字迹了无踪影,但那算是我的海誓,已成为我心中永恒的一幕。
躺在礁石上吸支烟,嚼几粒花生米,看着三三俩俩的游人来到沙滩上。一拔又一拔,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只有我,无所事事听着潮声,望着海平线上水光浮动。
突发奇想,自拍几张特别的相片吧。于是下到海边的岩石,找好位置,可惜远处的沙滩上有人。等了很久,平静的沙滩终于又重属于我一个人。于是跃过一片岩石,找到一处被山石围拢的所在,选好机位,整理好衣物,连拍了好几张,有温文尔雅状的,有放荡不羁状的,还有一张,自认为可以起一个很好的名字,愚公移山。
回到岸上时已是中午时分,居然不自觉地在沙滩上逗留了近两个小时,只有散客才有这样的时间和心情。下山的游人排了很长的队伍在等车,我也加入其中,反正前面的路没有人行步道,走起来没什么趣味。
普济寺景区是整个普陀山的核心地带,在车站旁的小吃部要了两份豆腐、三个馒头,津津有味地吃着。饭后,点支烟,在阳光下吞云吐雾的感觉很是舒服。普济寺周围有很多当地人开的店铺,多是销售与佛教有关的物件。寺庙门口摩肩接踵,一队队的旅游团集中在一起,听着导游千遍一律的讲解。这讲解对我倒挺受用,偷听了几份,也让自己有点方向。普济寺的正门紧闭,只有三种情况可以打开,国家元首巡幸、新任方丈就职,还有就是观音诞辰的六十甲子纪念日,据说下一次是在二零四九年。
看这人山人海的情形,里面上香估计都挤在一起了。索性继续西行,去西天景区先看看吧。西天景区是在山上,要走一段石阶路。几个庙庵被串了起来。烧香拜佛了无新意,庙堂建筑却是很值得欣赏一番的。
路上一处“心形石”景区很特别,有点象黄山翡翠谷里的“爱”字。两个人正坐在心字的中央,下面同行的人在拍照。上面一个不伙子离开心字走到一旁,嘴里嘟囔着什么自己讲道理之类的话。下面拍照的中年人很不高兴,说道,你讲道理怎么还不让开一点。小伙子很滑稽,走了几个连环步,说,这脚下滑,差点摔倒。语气轻松戏虐,还算可以接受。山下的大哥紧接着说,咋不摔死你呢。小伙子猛回头,轻松的表情一下子凝固成怒目圆睁。
听到这儿,我想,完了,一场战斗就要打响了。果然,小伙子指着下面的人叫了起来,接着冲了下去,他的伙伴也吼着跳了下去。下面的大哥这回没说什么,他旁边的女人低调地调和着。吵了几句,最后还行,没动起手来,看来还都是理智之人。
走了一会儿,前边又是人声鼎沸,磬陀石景区到了。这磬陀石果然神奇,偌大的椭圆形石头居然横卧在另一块巨石之上,两者之间接触极小,一幅摇摇欲坠的样子,大自然真是鬼斧神工、令人叹为观止。
观音洞是最后一个景点,没什么太深的印象,倒是门口路上的一对壁虎让人心生情趣。两只壁虎缠绵在一起,旁若无人,也不害怕行人匆匆而来的脚步。恋爱中的人只是想着对方和千金难求的美妙一刻,哪里还会顾忌到逼近的危险,动物也是概莫能外啊。
山下的风景迥然不同,宽阔平整的街道,秀丽的湖光山色,很有大家闺秀雍荣华贵的丰姿。综观这一路走过的风景,或山或树,或海或石,精致卓约、物景和偕。这与九华山和峨嵋山完全不同。九华山一峰一街,俯仰成趣,茂竹清流、映带左右。而峨嵋山林密山高,则是博大精深、秀绝天下。至于寺庙风气,重法而轻利,倒是这里更胜一筹。
沿着清静整洁的街道东行,回到普济寺时,游人已少了六成,按规定只请了九柱香从旁门进去。普济寺不愧是普陀主寺,宏伟的主殿前古树参天、佛意庄严。大殿供奉着观世音菩萨,后殿供奉着药师、如来、弥勒三世佛,四个偏殿则按四大佛教名山依次为文殊、普贤、地藏和观音。
依次拜过,每个说法都不同。文殊是求学业,愿孩子聪慧好学。文殊的道场在五台山,是我下一个要去的佛教名山。普贤求的是事业顺利,除此之外,我也再次表达了我的谢意。曾两赴峨嵋,至今事业还算如意,而与老婆的缘纷,是开始于第一次去峨嵋回来的第三天。地藏王菩萨,是去年赴九华山拜过的,再拜一次,祈求父母身体康健。观世音菩萨,示现之地就是这个普陀山,老婆又怀了宝宝,算不上来求子,就求母子安顺吧,当然,如能生个儿子就更好了。
顺着昨天走过的路南行,左面百步沙海潮轻涌、游人如织,不象昨天傍晚时分路过时那般清静。很舒服地走在人行步道的木板路上,十几分钟便走到了紫竹林。旅店老板过来接应,到了房间,洗过澡,躺在床上舒服地睡了一会儿。
在旁边吃过晚饭,一个人来到下面的海边散步。沙滩上传来邓丽君的《何日君再来》,歌声悠扬婉转,和着海浪声飘荡在金沙滩的夜色中。想来昨晚这里一定是轻歌曼舞、一片热闹景象。东边半岛上灯光点点,可以隐约看见我昨天朝拜的观音菩萨威仪的金身。
回到房间,窗外东海的潮声一波波涌来,当初慧锷大师迎取观音像路阻普陀,想必他也是听着这样的潮声和衣而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