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虎跑

  • 2013-04-24 14:30:23
  • 来源:客运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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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柳岸闻莺到花港观鱼,就是从市区走向郊区。道路两侧花木遍植,找一家餐馆解决午饭问题变得越来越不可能。“不如到虎跑去看看吧,景区外头说不定有吃饭的地儿。”我提议道。

这句话简直是空穴来风。须知我十一年没去了。原来长啥样,后来又变成啥样,我一概不知。只记得那年国庆节天气很热,我走在林荫道上,一路吹着叫叫,路边的水沟里有好多上海人,上游濯足,下游净面,觉得还没公园好玩。童年的记忆总是和现实大相径庭,改变它的不仅是岁月。

下了车,我可傻眼了。这里比花港观鱼更加荒凉,周围除了树还是树。大门外只有两家小卖部,除方便面和零食外,没有任何固体食物出售。聂磊刚才在花港观鱼对谐趣和雅致的景色均不感兴趣,只想拿块生肉烤着吃,这时异常冷漠。他从冷柜里拿出一瓶价值不菲的农夫山泉,失手打在地上;他从冰柜里拿出一支绿豆棒冰,撕开包装纸,径直塞在嘴里。这与平时哭穷的他判若两人。但我知道对他来说,近两点还不能吃饭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性情大变也就不足为奇了。因此我默默地购了票,领着两小儿入了园。

比起清澈的溪涧,我更倾心于叮咚的流泉。济南别称泉城,以趵突泉最为闻名,若以水量来衡量,堪称天下第一泉。但这眼涌泉和泰山一样,太过壮观,太过“激湍”,就视觉而言,难令我接受。杭州有三大名泉,龙井泉因在龙井茶的产地而著名;玉泉乃一井泉,水质并不上乘;而林木深处的虎跑泉与龙井泉同源,由石英砂岩中渗出,一天不过几十立方米的流量,却内敛而富灵性。它从半山顺沟壑而下,或汇成宝蓝色的清潭,或变为湍急的瀑布,或化作柔情的玉带,最终注入钱江,所过之处,无不生机盎然。上午的一场小雨,扫走了闷热,带来了清新。那日游客稀少,不必躲避什么,走在铿然的石径上,听着露蝉的高吟,处之泰然,行之若素。水杉林浅没在潭中,飘荡的绿藻间游弋着不知名的小鱼儿。一座四角小亭前也有一方水池,池中挤满了莲叶与青萍。

虎跑泉晶莹甘冽,矿化度低,含菌量少,因此许多杭州市民或提着四升装的塑料桶,甚至拉着五加仑的水桶来取水。路上有一老太看见聂磊手中的农夫山泉,嘟囔道,有这么好的水,还要买水喝,引得聂磊眉头紧蹙,愠怒道,要你管。可见市民心中这免费的琼浆玉液的地位是多么高。许多名茶产地没有好水,而杭州却能用虎跑泉冲泡,真是得天独厚。取水口在虎跑山下,却是旁渠引来,未遭污染,称得上是“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我等前人将大小容器盛满,便上前洗掉脸上的汗水。泉水冰冷,好似一股极地之风,醒目解暑。我又把塑料瓶装满,咕嘟咕嘟灌下几口,比不上农夫山泉“有点甜”,却比一般纯净水更有回味。古时候人们都吃些河水,尽管污染少些,但不见得有多干净,好茶的名士啜上一口,当然会封它个天下第三泉。

睹见清泉,自然想起嘉木。泉上有亭,煮茶赏景,最为风雅。山上的龙井清淡,唯有芬香,而无甘醇。我素无茶品,喜喝大叶的浓茶,也不懂得一口口地呷,往往抓一大把猴魁或是瓜片,浇上少量沸水,微凉后,将此苦水一股脑倒入腹中。而同伴林君与我乃一丘之貉,喜爱其家乡更为浓烈的岩茶。不过话说回来,茶是开门七件事之一,生活中的茶就是夏解燥腻,冬暖肠胃,上者细啜名种,下者牛饮茶汤。我尝品龙井,搁放了许多茶叶,却只泡出清茶一盂,淡淡的,涩涩的,即使头道也没有回甘,简直是无良商人回收的茶渣。但此时此刻却被风物感化,也想附庸风雅一番,又想,用虎跑泉泡龙井茶,岂不更能凸显泉水的优质。吃茶决不要去茶楼,考究的茶艺体现不出质朴的茶性来。路边的野店就行,寺庙当然更佳。但这里既无茶社,虎跑寺里也见不到僧人,真枉费了好泉好景。我不禁口干舌燥,喝光瓶中水,又满上上路。

亭后那两方蓝色的水潭是我记忆犹新的,看上去比过去更脏了,却不妨碍林、聂投硬币的兴致。转而是笔直的四十余级石阶,由近及远,那头的墙上写有虎跑泉三个墨字,像是赵体。道路左侧掩映的林木后是一方莲池,莲池后是一座门窗紧闭的禅房。走过题字处左侧写有“天下第三泉”那长长的黛瓦粉墙后,我便跨进了虎跑寺。

虎跑泉就在寺院内。相传唐宪宗时的性空僧人梦见仙人说将有两虎移泉,第二天果真有两虎刨(跑为刨的通假)地作穴,涌出泉水,这边是虎跑梦泉的由来。现在,泉眼处安放了一只假虎,供游人留影。我看人们踏过一溜石块,难免会有灰尘带入水中,难怪刚才在取水处有人用纱布蒙住取水口,说这样得到的水是两样的。

再次拾级而上,又得一汪水潭。远处的石雕上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以臂支头,悠闲的卧憩着。身旁两只老虎并无伤人之意。右侧的山路通向竹林深处,那里有济公墓。左侧的路则通往弘一法师的舍利堂。林、聂苦于登山,便在此止步不前。林明祥故态重萌,又脱下衬衫乘凉。这时,一只黄蜂垂涎他身上的咸盐,紧盯不放。林明祥被蜇痛了,便拿衣裳驱赶,可黄蜂就是赖着不走。其间差点打中一位过路的女客。女客紧闭双眼,花容失色。黄蜂也觉得不妥,又骚扰起聂磊来。聂磊眯着双眼,晃起了脑袋,说,嘿嘿,又找我来了。我本在拍摄周围的美景,闻声调转镜头,记录下这珍贵的画面。黄蜂看见闪光的玻璃片,又朝我扑来,害得我落荒而逃。可惜的是,回沪后,旅途中的影像资料在一次复制过程中全都失效了,我们狼狈的场面也不例外。

我们折身返还。整个游历尚不足一个钟点,却让我感到恍若隔世,心外无物。有一刻我甚至忘记了自己来自何方,为何来此。这个,即使在最自然的城市公园里也体会不到。曾经跟着旅游团起早贪黑,东奔西走,三心两意地听导游讲解名胜古迹,最后搞得身心疲惫,收获甚微。看来我还真适合做一个山野居士,乡间农夫。这又让我想到了那些失意的文人们。不管是放舟江上苏东坡还是瓢泉酒酣的辛稼轩,那种半隐居的生活方式都只是对无故贬官的逃避,他们的词赋借景抒情,满腹牢骚,却被同病相怜的人惺惺相惜。不过在时势造英雄,小人造时势的封建王朝,苏辛只是众多贬官的代表罢了。只有他俩羡艳的张季鹰和陶元亮,一个为莼鲈辞官,一个采菊东篱下,才是秉着真性情而为的。当然我此意不在绝对肯定出世才是好的,只是当时我也生出了这种情调。

误打误撞地来到了虎跑梦泉,倒也成全了梦回虎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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