忻州,古城也。汉代初创其城郭,至隋始称“忻州”,后经历代或撤或兴,及至西元一千九百八十三年乃复称忻州至今。忻州自称有四奇,曰:奇洞,即禹王溶洞;奇水,即顿村、奇村之温泉;奇才,即金元时代大诗人、大学问家元好问;奇女,即汉末美女貂禅。灵山秀水,才子佳人。虽然,我们此行的目的只在其“奇水”,余者无从顾及。
从北京到达忻州乘火车大约需要8个小时,再加上从天津到北京之间换车及先后时间衔接,单程要耗费11个小时左右。我们周五晚上7点20分乘京津特快赴北京,8点35分到达,随即登上开往忻州的火车(N201次),火车9点17分从北京站发车,周六早上5点53分到达忻州,历时8个多小时。此前我出行,或者是6个小时之内的短程,都是乘硬座的;或者是远的路程,却因为公司的事情,都是乘飞机的。只有一次,去年从苏州回天津时,虽然单程要10多小时,仍然选择了乘硬座。这次乘卧铺实为平生首次。下车后我们径直出站,打车到同学所在学校的门口。忻州的出租车型有“普桑”、“吉利”、“夏利”、“富康”等多种,但都是3元起步,4公里后每公里加1元,远的路程在上车前可以讲定固定价格而不打表。到了老褚学校门口,我们看见他已经站在那,看样子是等了有些时刻了。因为在9月底的时候他来过天津一次,所以这次见面倒并没有太多旧要续。由于天还没有亮,我们便暂随老褚去他住的地方休息一下。
老褚住在一间学校为老师们租的房子里,这个房子在一个半新的楼房的一层。他一开门,我们立即被里边的气味吓了一跳,冷静了好半天才义无反顾的迈步走进去。进门是一间堆满了杂物的厅,厅的大部分都被一张木床占去,木床上摆着锅、电脑、一些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的袋子,或许还有几颗什么菜,但是我记不太清楚了。厅的迎面有两扇门,分别通向两间客厅,正对着大门的这间屋子就是老褚和另一个人住的地方,另一间据说住的是两个从天津体院毕业在老褚这个学校教体育的老师。厅的侧面还开着两扇门,其中有在一扇打开后,那个天花板上还不停漏水的厕所就一览无余了;另一扇门则通向一个兼做厨房和洗衣房的屋子。在老褚住的屋子的前面和这间厨房的后面各有一个阳台。这就是他所住的地方的全部布局。我从看见这个房子第一眼就觉得太不适合居住了。或许是因为房子里没有洗澡的设施,或许是因为一方斗室容纳了太多的人。想起我刚离开学校时也寄居在公司的宿舍中,虽然暂时有了容身之地,但是饮食起居十分不便,毕竟工作之后不同于读书时了。上学时宿舍中有6个人,有时还嫌不够热闹,而现在却觉得与别人住在一起多有不便。起初也怀疑是不是像鲁宁曾经说的那样,一个人住的久了,人会变得“独”起来。但是现在我越来越相信,孤独本身是人的一种需要,这种需要经常会被喧闹掩盖起来,而让人觉得自己似乎不需要它。但是,当有机会去唤醒心底对孤独的欲求和依恋之后,人反而会对破坏这种孤独任何可能感到不安。后来我在忻州街头的电线杆上看到求租的小广告,地处市中心、面积88平米、带双气上下水、电视冰箱空调等家电的一个房子,月租金只有区区300元,我想这样的房子在天津恐怕要租到1200甚或更高了。老褚在课程多的学期,收入是这个租金的十倍多,其实他完全可以搬出来住。这样,在各方面的束缚都小很多,其实也是给了自己更多的空间,而这些远远比几百元的房租要珍贵的多。不过我并没有向他提起这些。
根据我生平之所学,旅游的六个要素是:行、游、食、住、购、娱。路我们已经走了;游的项目是忻州古城,被我们放在了10点之后,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食”。我们甚至有点迫不及待的想要吃到忻州的早点,尽管--我可以提前说出来--这里的早点和我们平时所能吃到的区别并不大。天色微亮,我们又从老褚的家里出来走到街上,在忻州师范学院西侧的一座小庙宇前,找到一个卖早餐的摊位。这里有稀饭、鸡蛋汤、老豆腐、豆腐脑(在天津似乎这两个名字指的是同一种东西)、包子和油条。我们每人要了一碗豆腐脑,加上香油、辣椒油、韭花(不知道杨凝式的《韭花贴》写得是不是就是这个东西)和虾皮后,便在清冷的这个早上“唏嘘”地喝了起来。不一时,叫地几屉包子也端了上来,很快地,我们便基本温饱了。太阳在这里似乎确实比在天津要晚些出来,天又干又冷。虽然这里并不产煤也没有原煤加工的行业,但是因为已经进入了冬季采暖期,空气中悬浮物的浓度很高,人可以明显的感觉到空气中的呛人的味道。我们往前走过另外的几个早餐摊位,看到他们经营的多半也是刚才我们吃到的东西,特别的只是有一种食品,把摊好的煎饼切成条状后夹在一个角状的发面饼里并加些佐料进去,有点类似河南的鸡蛋灌饼。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不像往常那样买来一个大家尝尝味道,可能是因为这个东西的确不怎么吸引人吧。老褚上午还有两节课,所以我们需要等他下课后,才能去古城游览。说来也很有意思,他以本科毕业的背景就去教本科学生的管理学、旅游地理学、旅游法规这些课程已经让我们佩服他的勇气了,当我们听说他今天要讲的课竟然是高等数学时,我们顿时觉得他堪称英雄了。于是我们争先恐后的表示要去听课,张磊对此兴趣显然最大,因为他在大学期间连续学了三年高等数学。但是老褚可能是担心我们在下边,他讲起来不能尽兴,也可能是害怕学生们告他的恶状(我不想多说这方面的事,但是在学校这种地方,永远存在着一种幼稚的钩心斗角,老褚言语间总让我觉得他受到某种排挤)。最后,我们还是跟他一起去了学校,但是只有嘉琦一个人进去听课了,我和张磊则到处走走,参观一下这所忻州的头号高等学府。
忻州师范学院是忻州唯一一所高校,显然地,得到了市政府地极大支持,野心勃勃,一心想要建成国内高水平大学。这种冲动在各地、各行各业都有,只不过表现形式不同而已。他们的中文名字还叫“学院”,而英文名字已经迫不及待大地改成了“University”而不是"College"。学校地处忻州城的西侧,已经近郊。其占地近百亩,正门开在临着我们吃早点的那条街上。进入正门,就是有十三四层高的弧状教学楼,如果不是旁边网通大楼凑热闹,这座教学楼足以夺忻州第一高楼之名了。教学楼的西侧是一个土质的运动场,东侧则是体育馆。从主楼正门穿过,走到其背后,便可以看见有回廊和主楼相连的图书馆。再往后便是老褚上课的这个教学楼。这个楼是体育系、地理系、艺术系上课办公的地方。老褚介绍说这座楼将要被拆掉了,因为操场边上新盖了一座楼,而校园的最后边也有一座楼在施工,他们可能会搬到其中的某座新楼里去。再往里走,则是学生的宿舍楼,有一幢东西向的高楼,旁边还有一幢三层的小楼。在穿过楼群的路上,有一座瘦小的陶行知先生的雕像,我们有走过去细细看,因为我生怕他们通过各种方式,把行知先生和这所学校联系起来,特别是可能会说行知先生是他们的校友这样的话,就像国内很多学校那样。不知道是这个学校的习惯,还是因为要应付检查而临时为之,我们看到有很多学生有组织的在打扫校园的各个角落,这不能不给人一种高中的感觉,读大学打扫校园我还是第一看见。
老褚的课要讲一个多小时,我和张磊就去街上走了走。太阳已经上来了,但是被灰蒙蒙的天遮住,远近的各种建筑在这种灰蒙蒙的空气中显得疲乏而困惑,这更给人一种萧条的感觉。我想到处走走看看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纪念品,但是这里似乎正在专心致志的学习其他地方,而没有任何有自己特色的东西。我想,这应该是个普遍的问题,在近些年的城市建设中,大家都搞广场,都在广场中树立一个谁也看不明白的自称是抽象派的雕塑,都在广场周围垒一些呈环状的排列的水泥柱子,都在广场的中心铺设圆形的喷泉。在其他建筑上也是一样,都会建几座重檐的牌坊,雕梁画栋的样子;都会毫不心疼地拆掉自己的民居,建成千篇一律的商品房;都会修一条商业步行街,在街两边有各种商店,而商店里卖的东西也是在全国任何其他地方都可以买到的。或许并不应该完全归罪于我们的城市管理者,经济全球化的风潮吹到了每一个角落,我们不应该指望商人会首先考虑城市的文化。当有需求存在时,可口可乐不会同情当地的某个饮料加工企业是否能发的出工资,肯德基也不会关心当地的餐饮企业是否惨淡经营,他们要做的是进入这个市场,然后赚钱。于是除了天然存在的区别外,每个城市都和另外别的城市趋于一致了,就是这些天然的区别,也在被人为地改造着。我们没有兴趣继续走下去了,便返回到老褚的学校。
他终于下课了,下课之前准备上下一节课的学生已经把教室的门口围地水泄不通。这让人觉得很怪,在大学,周六还安排正常的课程已经很不寻常了,这些学生争先恐后的赶来挤在又小又冷的教室里上课就显得更蹊跷了。老褚后来说,他们都是要点名的,绝对不允许缺勤。大学的管理却处处和中学不二,真是让人遗憾。在大学,学到什么样的知识虽然不能说不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显然是培养自由精神和独立人格。这两点在我们从小学到高中的教育中都被严格的限制着。大学是我们走进社会前,最后一次去培养这两方面精神的机会。而这个野心勃勃的学校却连这一点都不懂,依然粗暴的束缚着学生的人性,用蛮横的行政手段剥夺了学生在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获得的最为珍贵的精神。这是血腥的!这是无知的!这是泯灭天良的!
忻州城不大,我们步行从师院沿着最繁华的几条街往老城的方向走。老城已经基本被破坏殆尽。一南一北有两座孤零零的城门,不过南城门的瓮城还保留了下来,这实在是不易的。在两座城门之间,到处都是北拆毁的旧居的残垣断壁,在一条南北向贯穿旧城的街道的东边,还有小规模的旧居保留着,我们穿行入几条小巷,好去观察这些老房子。这些老房子基本是坐北朝南而建,在院子的东南角上开有大门,门楣上多有砖雕,并且有刻着“滋澜树惠”、“松风竹影”、“谦恒益”之类言志求瑞字样的青砖嵌入门楣。但是很多这些青砖上的字都被凿掉了,我想应该是在“破四旧”的时候或是“批林批孔”的时候给弄坏的。保存比较好的建筑是关帝庙对面的戏台。戏台是青砖勾缝对接而建,台面离地有五尺多高,为了不影响视野,建造者很聪明的在戏台上安排了柱子的布局,使得戏台的中心空间显得很宽敞。台顶的斗拱结构倒很简单,中心也没有藻井结构,可能在实际上的音响效果不会好。对面的关帝庙是翻修过的,因此在我看来,这个建筑的保留和那些旧居的被毁坏并没有什么区别。关帝庙不收门票,可以自由出入。正殿供着关公的像,右边是关平在击鼓,左边是周仓捧刀,供桌上香火不断。侧殿似乎有道士活动,但是我们进去的时候并没有人。总得来说,并没有太多的特别之处。
由于老褚的女朋友不断的打电话给他,时间也快到中午了,我们便返回师院,在旁边的一家餐馆吃午饭。这里的特色主食是铁锅焖面,在一口很大很深的铁锅里,放了豆角、茄子、鸡肉、牛肉和手擀的面条以及各种调味的作料焖至熟,菜和饭就都有了。我们几个居然吃掉满满一锅。老褚还买了两瓶汾酒,这个酒甘烈而醇美,不容易上头,而且味道极佳,以至于我们吃完饭后,坐在出租车里,司机立即就能判断出我们是喝了汾酒的。大家边吃边喝,到了两点左右终于酒足饭饱了。于是便打车去奇村--我们此行主要的目的--泡温泉。
然而,当我们到了奇村之后,发现这里的设施和我们想象中的很是不同:没有专门供泡温泉的建筑,要么是一个很大的游泳池,要么就是在客房的浴室里。我们一家接一家的找,发现总是这样的结果。于是大家决定,转战到顿村去看看。当地人告诉我们,奇村的水最好,温度高,矿物含量高;顿村的开发则比较好。车载着我们在修地平整地盘山路上疾驰,到了顿村之后我们发现和奇村一样,没有专门用了泡水的地方,而且这里似乎倾向于提供除了泡温泉之外更多的服务。我们只好又返回奇村,在最先看到的一家的游泳池里聊做泡温泉。好在此时是当地的旅游淡季,并没有别的人进来,不然真是让人觉得太失望了。既便如此,当我们出来的时候,大家还是一致觉得这根本不是温泉的水,而极可能就是锅炉烧的热水,因为我们看见当地的烟囱林立,而且墙角里都堆满了煤。以此而论,我们此行实在是失败的。
晚上住在一家酒店里,大家都躺在床上再也没有力气动了。第二天早上起床,我们要前往太原去赶返回北京的火车。从忻州到太原路上要走1个多小时,到了太原之后,本打算到市中心逛一逛的,但是张磊却被一粒砂子迷了眼,怎么也没有办法弄出来,不得已只好去一家军医院治疗。再出来时,已经没有时间参观了。我们匆匆的吃了些东西,打车到火车站,列车已经开始检票进站了。我说:“我们这次的时间控制还是很好的,每次都不用专门等火车。”他们都笑着说那是因为确实赶上了,要是没赶上是再也不能这么说了。我们中午12点15分从太原发车,到晚上8点20到达北京西站。然后直奔“老槐树烧烤”,大家都又累又馋,况且这里的坛子烤肉又实在味美,舒舒服服的吃了一顿之后,我和嘉琦再奔向北京站,赶22点56分从北京站始发的火车回天津。到达天津已是第二天的0点25,等回到家洗了澡睡下,已经差不多2点了,我们连想天亮就要上班的力气都没有了。唉,对于这次的旅行,我并不觉出其乐趣,反倒是忻州那个灰蒙蒙的天总印出在我的脑海里。